派出所的院子里,葡萄熟了。
那葡萄藤爬在葡萄架上,已有三年時間。記得第一年剛結果的時候,只有小小的三串,每天大家都以保護的名義,去摸一摸它,后來,上面的霜都摸掉了,整個葡萄油光锃亮的。葡萄是一年比一年結得多了,初時不過零星幾串,如今,紫色小串,累累垂垂,在陽光下閃著光。所里的同事們偶爾摘幾顆嘗嘗,酸得皺眉,卻又忍不住再摘一顆。
“所長,這葡萄真酸。”松洲吐著舌頭道。
所長笑笑,不答話。我記得二二年底我剛來時候,所長組織我們幾個去選的苗,這葡萄藤還是所長親手栽的。那時所長說:“種點葡萄,給大伙解解饞。”誰知第一年葡萄未熟,就被大家摸完了,一個個酸的直呲牙,就這樣,等反應過來時就剩個光禿禿的桿子了。后來,葡萄藤越長越旺盛,所長又招呼大家焊了葡萄架,春天時我們給它修枝,夏天時我們給它疏果,后來葡萄藤爬滿了整個架子,院子里我們也擺上了桌椅板凳,天熱時我們在下面乘涼,后來直接變成了群眾接待區,有什么天大的事先將他招呼得坐下慢慢說。
六月里,天氣極熱,我在葡萄架下面與母親視頻電話,聊著家里所里的一些瑣事,我手舞足蹈地給母親講述最近所里發生的一些有趣的事,“歲歲最近能聽懂人話了,握手時候能分清左右手了”說著,便把酣睡的歲歲薅起來,讓它展示最近新學的技能,但是小家伙只想著睡覺,怎么也不配合,我悄悄跟母親說“你等著,我去拿法寶”,慢慢從桌子上的袋子里取出了肉粒,聲音很小,但是狗耳朵很靈,欻的一下站了起來,尾巴搖的跟螺旋槳一樣,我不動聲色地將一顆葡萄與肉粒調換,塞到歲歲嘴里,一時間酸得口水直流,鏡頭外,母親樂得哈哈大笑“命運專戲大饞狗”,流著口水的樣子越發有趣,為了防止之后有信任危機,趕緊喂了幾顆肉粒。
“葡萄還那么酸嗎?”母親問。
我停頓了幾秒,回想著之前,葡萄真那么酸嗎?其實也不是,我挺能吃酸的,只是那一年,是我離家的第一年,再加上生活習俗不一樣,工作不熟練,沒有親人朋友,總感覺日子過得很慢,生活灰蒙蒙的一片,吃著未成熟的小葡萄,索然無味,可是,為什么會讓母親覺得葡萄是酸的呢?大概是,同事們呲牙咧嘴時,也讓我覺得葡萄酸吧。
“不酸,無公害,沒有任何農藥,吃著有葡萄的味道”我開始打起了我的小廣告,歲歲搖著尾巴還想再吃肉粒,我順手又摘了一顆葡萄,想故技重施,但是這家伙像是看懂了一樣,扭頭走開,“我就說它聰明吧”兩人笑聲回蕩在院子里……
葡萄越發熟了,引來許多野雀。我們便與雀兒爭食,這邊摘幾串,那邊啄幾顆,倒也相安無事。一日清晨,朋飛喊“快來看,有只‘羞羞’”我們幾個趕忙圍上去,一只毛沒長全的雀兒在地上蹦跶,這怎么會有沒長毛的雀兒呢,“該不會有窩吧”不知誰說了一句,順著雀兒掉下來的位置看上去,確實有個窩搭在了葡萄藤上,朋飛搬來梯子,將雀兒送進窩里,“呀,里面還有兩只呢”,一會會,大雀兒回來了,三個小家伙張著大嘴嗷嗷待哺,后來,我們從每天數葡萄串到每天數雀兒。葡萄熟了,雀兒也飛走了,只剩下一個空窩,大家打趣道“鐵打的營盤,流水的兵”,是啊,三年時間里,有人離開,也有新人加入,人換了一批又一批,但仿佛十個人的營盤從未動搖過。
今年,葡萄結得格外多,葡萄藤的葉子又大又綠。一天晚上,我們在葡萄架下面乘涼,所長摘了串葡萄遞給我們。
“酸嗎?”同事問。
“今年的甜些。”我嘗了一顆說。
其實葡萄還是酸的,只是吃的人不同了。
夏至了,葡萄愈發熟了,紫得發黑。我們打算給葡萄套袋,省得雀兒糟蹋。
“給鳥鳥留點吧”所長忽然停下,順手從葡萄藤上摘下一顆葡萄,放進嘴里。
“甜了。”他說。
強強也摘一顆,酸得直咧嘴。望著他的背影,我忽然明白,有些滋味,是需要用歲月來品的。
派出所的葡萄明年還會再熟,只是看葡萄的人,可能要換了。